*说明：此文为“某经典学术译著校勘札记系列之二”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Lituus这个单词，在一些英文字典里并没有收录。有解释的词典大多说得也极简略。

在“某经典学术名著”中，作者提到这个词，源自整本书提纲挈领的一幅画。这幅画被作者置于全书之首，后续的思想体系可以理解为是围绕这幅画作的展开。

在这幅画（以下为局部）中，有这样一件器物，它的位置如图所示：

注意看，在这儿——

因为这件器物属于细长类型，在铅笔素描风的黑白灰画作里很容易被忽视，同时，考虑到印刷后模糊失真的问题，我猜想汉译者当初在书本上看到这幅画的时候并不是十分清楚所谓Lituus究竟指的是哪件东西，或者，即使根据文字，知道大概位置，但对这件器物的认识大多还是靠猜测。这样一来，就造成了一个很不准确的翻译，即将Lituus译为了“签”。

但从图画来看，这件器物更像是一根拐杖。那么，Lituus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说汉译本译为“签”是不准确的呢？

Lituus这个词依据我的检索整理，大致上有四个意思：

（1）鹦鹉螺的一种，特征是延伸出长而直的一节。

（2）一种古罗马时期的长号，多用于战争、祭祀或葬礼。

（3）一种数学上的弯曲。

接下来的第四种，也是最主要的一个意思，就是我们这里讨论的主题——

（4）占卜者手中所持的法杖；最初特指古罗马占卜师的法杖。

其造型是“无节、顶部卷曲的杖”——“a staff without knots and curved at the top. ”（*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在线词典）

假如撇开“古罗马”和“占卜”这两个限定，单纯来看所谓“法杖”，在今天，更为人熟知的信息来源有二：

其一是以哈利·波特为代表的影视剧

其二是以暗黑破坏神为代表的游戏

* 在暗黑2的相关网站上，wand被译为“手杖”，可能为了与法师的“法杖”相区别。上面图片中的法杖没有参照物，显得很小，但在游戏中，人物拿在手中，大小与前面哈利·波特的法杖类似

在以上两个来源中我们可以观察到，Wand(法杖)基本为直线造型，长短类似乐队指挥的指挥棒。

假如将现代人理解的Wand与古罗马的Lituus相比，则二者大小、长短近似，但造型有明显差异。古罗马的Lituus顶部弯曲，类似伞柄，Wand则通体平直。

说到这里，暂且插入来讲一下为什么译为“签”是不准确的。

汉译本里所说的这个“签”，译者明显是根据文字内容联想到中国文化中求神问卜常用的一个工具——签。

时至今日，在不少寺庙中，依然有这一器物存在——

但中国文化中的“签”，首先在大小、粗细及装饰上与Wand及Lituus差距较大，其次，西方文化中无论Wand还是Lituus，都是特定的占卜者或祭祀者这些类似神职人员的人所使用的重要道具，而中国的“签”则明显不是。

所以，将Lituus译为“签”是很不准确的。

相较之下，译为“法杖”则更为合适。

话说回来，在今天，我们依然可以见到这样手持Lituus的古罗马人画像以及Lituus符号，尤其是古代钱币及雕塑建筑上（*弯曲太多就有点像拿了一盘蚊香:D）——

值得注意的是，有些手持Lituus的人脚旁会有一只鸟，这并不是随意安排的，而是和古罗马的占卜方式有关。

在人类历史文明的早期，在一些重大行动决策前求问天意、问卜吉凶是一个超越时空种族的普遍做法。在中国，是我们熟悉的龟甲兽骨的钻孔火烤，而在古罗马，则是占卜师通过观察鸟类来做出预测。

说到古罗马的占卜活动，就要先介绍当时的占卜师以及所谓的占卜师团体。

罗马的占卜人员团体传统上由罗慕路斯（Romulus）建立。其成员掌握着主持占卜以及解释占卜结果的必要知识。占卜团体最初由三位贵族组成，国王就是其中之一。在王政时代，这一数字翻了一番；公元前300年，它被提升到九个（四位贵族和五位平民）；在共和国的最后一个世纪，在苏拉的统治下，达到了15人，最后在尤利乌斯·凯撒的统治下达到了16人。可以看出，占卜师团体一直存在到公元4世纪末。由于其政治重要性，该职位备受追捧，而且只有出身高贵、成绩优异的人才能够担任。这一职位可终身持有，且始终保有世俗或精神层面的尊严。。。

古罗马的占卜活动在程序方面一直都具有重要的功能。在城市的某些地方，例如公民大会的会议地点，有常设观察站，以定期进行占卜预测。这些地方都交给了占卜师看管。他们的职权边界可能不会改变，他们具有指令性的观点也不会受到干扰。占卜者有权阻止建造建筑。他们还有权为牧师祝圣，也有权为部分宗教场所和开展公共事务的场所揭幕。在公民大会召开期间，占卜师总是在场，如果他们看到的或向他们报告的迹象证明了诉讼的正当性，他们有权宣布事实并推迟诉讼。如果一项公共行为的X法性质受到质疑，占卜师学院有权决定其中是否存在缺陷。如果有的话，该法案必然会被废除。

但到了共和国时期结束时，预兆和整个占卜事务都不再被视为值得认真关注了。

*说明：以上两段，摘译自www2.classics.upenn.edu

至于占卜的具体程序，则颇为繁杂，以下简要作一介绍：

占卜师需要在选定的时间、地点首先划出一个空间区域，这个区域被称之为“圣殿”（templum）

占卜师居中，观察特定鸟类的行动、叫声等等，然后做出吉凶的判定。（*特别指出，古罗马的占卜师并不预测未来，而只是针对某项计划采取的行动判定吉凶，以辅助决策）

由此，鸟类在古罗马的占卜活动中就扮演了一个重要角色。鸟被分为alites和oscines。前者包括鹰和秃鹫等，它们通过飞行方式发出信号。后者则是通过叫声和飞行发出信号的鸟类，如猫头鹰和乌鸦。具体而言：

观察鸟类迹象可以通过两种方式进行：

1） “神圣”的鸡，在一个或多个预兆面前进食，如果它们吃得如此贪婪和恐惧，以至于食物从喙中掉出来，那就是一个好兆头。

2） 对飞过的野生鸟类的观察：占卜师设定一个圣殿，观察一只鸟或几只鸟以某种方式穿过某个象限，看它们的物种、它们在空中飞行的方向或地点、高度、飞行方式、数量、颜色以及飞过时的声音，进而判定吉凶。

*前述两段摘译自：klassieken.nu

最后提一句，Lituus在今天还有一种类似的存在，就是天主教主教使用的crosier，一般译为“牧杖”或“权杖”，造型与古罗马占卜师的法杖类似，但装饰通常繁杂豪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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